第一二六章 潮流，潮流（1/2）

胡雪岩想了一想，说道：“王爷晓得的，江浙的养蚕家，大多是自产自销——自家养蚕，自家缫丝，然后卖给丝行。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@gmail.ㄈòМ 获取乡下家，几乎家家都有一部缫车，家中子，不分老幼，皆此业。”

顿了一顿，继续说道：“说句实在话，一年下来，一家是混个温饱还是忍饥挨饿，乃至迎婚嫁娶，养老送终，都和这部缫车，有莫大的关联。”

“新式的缫车，既然……一架顶得上十几架土缫车，一架顶得上三十个工，岂非……岂非……呃，岂非购进一架洋缫车，就有十几家的土缫车……再无用武之地？岂非……就有三十个养蚕缫丝……打了饭碗？”

这段话，胡雪岩是壮着胆子说出来的，他一边说，一边偷觑着关卓凡的脸色，见轩郡王色平和，是凝倾听的样子，这才稍稍安下心来。

“还有，这束生丝，”胡雪岩指了指案几上绸包里的那束丝，“是可以直接上织机的！这个新式的缫车，我虽然没有见过，不过，大致想象的出来：茧子这进去，丝那出来，然后就可以拿去织绸了——真正了不得！”

“呃，王爷4￠，，土法缫出的丝，却是不能直接上机织绸的。先得‘捻丝’、‘拍丝’，然后进染坊练染，‘纬丝’捻成‘经丝’，再有‘掉经’、‘牵经’等等工序，最后才能上织机——这一堆工序，又不晓得养活了多少工？如果改用新式缫车——这，非止养蚕家。连这班工的饭碗。也全都要敲了！”

胡雪岩用极恳切的声音说道：“王爷。江苏是您亲手从长毛手里光复的，浙江也蒙受您的大恩，江浙百姓都视您如父母！如果，一意推行这个新式缫丝机，愚夫愚，却不明白上的苦心，起了什么……风，这。是不是有些……呃，划不来？”

胡雪岩尽量“委婉陈词”，话说的虽然不算十分得体，但意思是明白的：江浙二省，为关卓凡势力之根基，若为了推行新式缫车，自己摇动自己的权力基础，未免……咳咳，那个……不智。

“浙江也蒙受您的大恩”，指的是关卓凡杀谭绍光。为杭州复仇这一段故事。

仓促之间，你说出来的。居然还是一套一套的，不容易啊。

关卓凡点点，说道：“似乎确实是有点划不来。”

胡雪岩脸现喜色，正想吹捧轩郡王“从善如流”，关卓凡又说下去了：“那么，咱们就坐在这里，等着本缫出更顺、更滑、更白的丝来，等着洋都跑去买本的丝，等着……咦，如果洋都跑去买本的丝了，不晓得你‘胡财’收上来的丝，打算卖给谁呢？”

胡雪岩张结舌，嗫嚅了两下，答不上话来。

他原本以为，关卓凡已经多少为他说动，不想全然不是这么回事！不由连额也见汗了。

“我想问一问，”关卓凡闲闲说道，“如果今年的丝卖不出去，明年你还收不收丝？如果不收了，这班养蚕缫丝家的饭碗，不晓得是被谁打了的？”

胡雪岩额上的汗，流下来了。

“到时候，”关卓凡说，“这班养蚕缫丝家，是你‘胡财’白养起来呢？还是我关某白养起来呢？如果咱们都养不起，嗯，会不会起来什么……‘风’呢？请你‘胡财’替我算一算，这个，到底是划得来，还是划不来呢？”

胡雪岩颤声说道：“光墉糊涂，实在是想得左了，全赖王爷教训！这就请王爷……谕示，光墉……奉命惟谨，不敢有违！”

关卓凡淡淡一笑，说道：“雪岩，我的话，多少刻薄了些，可是，不如此，你大约醒不过来！”

顿了一顿，峻声说道：“有一句话，请你记住：世界流，浩浩汤汤，顺之者昌，逆之者亡！你可以与天斗，与地斗，与斗，就是不能与流斗！蒸汽缫车就是流！土缫车之于蒸汽缫车，就像舢板之于蒸汽船，马车之于火车，弓箭刀矛之于洋枪洋炮——你怎么斗？！”

“是，是！光墉铭记于心！嗯——世界流，浩浩汤汤，顺之者昌，逆之者亡！”

“对抗流，”关卓凡的语气，已没有了讥嘲之意，却是愈加郑重，“不论是谁——丝商也好，养蚕缫丝家也好，还有什么做‘捻丝’、‘拍丝’的工，总之，吃丝这碗饭的，从上到下，统统都是要打饭碗的！”

“反之，顺应流，不是打饭碗，是换一个更大的饭碗！”

“是，是！不过……”胡雪岩吞吞吐吐的，“光墉愚钝，如何……呃，方能够……两全其美？请王爷开示。”

你这是反过来将我的军吗？

“两全其美？”关卓凡嘴角又露出了讥嘲的笑容，“天底下哪里有这般好事？”

顿了一顿，又说道：“可是，若说新式缫车一国门，缫丝厂一建起来，养蚕缫丝家就没有饭吃了，却是杞忧天了。”

“呃……请王爷训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