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(4/8)

。但是在革命运动中冷静的人也是很需要的,”高志元平静地说。

他把两只手插在白羽纱的西装裤袋里,在房里慢慢地踱着。

吴仁民不答话,只是狂抽纸烟。烟雾遮住了他的脸。抽完一支他又开始抽第二支。

“看你抽烟,我就想起了我的酒。我的酒量恐怕可以和你的烟瘾比一比,”高志元微笑

地说。

“好,我们就去喝酒吧。”吴仁民突然站起来把没有燃完的纸烟头掷进痰盂里去。他用

手拍去了身上的烟灰预备出去。

“还早呢。现在天还没有黑,我想先去看剑虹,”高志元提议道。

“现在到酒馆去罢。早一点更好,我们可以多谈一些话。

你这几年来一定有许多话可以对我说的,我也有不少的话要告诉你,”吴仁民下了决心

地说。

高志元表示了同意。两个人便锁了门走出去。

他们选了附近一家天津馆,走上楼去,拣了一个干净的桌位,两个人对面坐了。吴仁民

向伙计要了几样菜,又要了两斤花雕。

时候还早,窄小的楼上并没有几个客人,还有两三张桌子空着。两人喝着茶等候菜端上

桌子。

伙计把酒烫好送来,吴仁民又叫了三碟冷菜。他们便对酌起来,一面喝酒,一面谈话。

“我想不到现在又会在这里吃酒,”高志元喝完一杯,感慨似地说。“我回去的时候本

来打算至多住一年就出来,谁知会耽搁了这许久。我带了几十本英文书回去,但是回到家里

并没有机会读它们。在我们省里我不能够做什么事情。那里太黑暗了,只要多说几句不中听

的话,就有被杀头的资格。你简直想象不到那里的黑暗。”

“为什么这里的报纸不登这一类消息?我们从报纸上简直看不到一点你们省里的消

息。”吴仁民直率地问。

“那黑暗,那**,你怎么能够知道?”高志元正举起酒杯喝酒,突然把酒杯放回到桌

子上。“你怎么能够说话呢?他们差不多把你的舌头割去了一半。我们连说话的自由也没有

了。青年学生只要看了两三本社会科学的书,或者说几句对时局不满的愤激话,就会被校长

检举,有时候甚至于拉出去杀头,罪名是通匪。你想什么人还敢说话?现在我们那里的青年

学生没有别的事可做,只有讲恋爱,读爱情小说。你要和他们谈思想,结果不但会送掉你的

命,也会送掉他们的头

你想,我怎么能够安静地住在那里?我怎么能够做事?我这几年的光阴是完全浪费掉

的。”

“我还不是和你一样?我们这里固然比你那里稍微自由一点,但是我也没有做出事情

来,以前是因为有瑶珠,现在是因为别人说我爱闹意见。是的,我永远是孤独的,热情的。

我永远是卤莽,蠢动,说大话做小事,像罗亭一样:他们这样批评我。我在大学教书总不免

要和校长或同事发生争执被强迫离开。在两三年中间我换了三个大学教书,结果都是一样。

我看不惯那班人的卑劣行为。什么教育,什么宣传,在那里一点也说不上。老实说,是

在陪资产阶级的子弟开开心,自己骗骗饭吃。或者给一些小姐添点妆奁,好去嫁给阔人。所

以我后来发誓不去教书了。我说要到工会里面去做点工作。但是工会里又有人猜忌我,他们

说我的个性太强,不能够做事。

只有蔡维新跟我比较接近,但是他也不大了解我,他也说我性暴躁,主张激烈。还有

在我们自己的圈子里,同志们也不相信我,他们大半都是跟李剑虹一鼻孔出气。是的,我自

己也觉得有点像罗亭,永远不能够跟人妥协,永远不能够认识人。我同一切的人做朋友,我

相信他们可以了解我,但结果仍然是这样。我恨不得把这个世界一拳打碎。”他说到这里便

举起酒杯,喝了一个满杯,放下杯来,忽然把拳头往桌面上一击。伙计跑过来问他要什么。

他圆睁着眼睛把伙计望了一下,用粗暴的声音说:“再拿一斤酒来。”

高志元微笑地在旁边望着,并不阻止他,却放下筷子,把身子向后面一仰,靠在椅背

上,一面说:“罗亭到底是一个好人,他终于为他的信仰牺牲了性命。他并不是一个说大话

做小事的人。不过平心而论你的计划确实太多了。我相信你的箱子里一定还有不少没有实现

过的计划书。”

“是的,我为所有的人草了计划书,我相信都是可以实行的。但是人们都抛弃了它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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