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(2/3)

高志元把手里的纸包放在书桌的一个角上,也不说什么话,默默地往床上一躺,接连嘘

了几口气。吴仁民又继续写他的信:“玉雯,让我再这样地唤你一次罢,这应该是最后的一

次了。我请求你,不要插身在我和智君的中间。我请求你,不要再提起从前的事情。我们以

后只能够做生疏的朋友,而且我们不应该让智君知道我们从前的关系,因为我们的关系已经

完结了。我希望你不要再想挽住我,我是已经被你抛弃了的人。我祝福你,我愿你在别的男

性爱情里得到幸福,我不会再给你什么了。

被你爱过又抛弃过的男子x月x日

他写好信,自己低声念了一遍。一张愁苦的面庞出现在他的眼前,这是一个摩登女子的

面孔,打扮得很美丽,却掩盖不住憔悴的脸色。她的皮肤已经开始衰老了。尤其是那一对眼

睛,里面充满着哀诉。

“在我们分别了这许久以后,在我受够了这许多痛苦来求你帮助的时候,这就是你的回

答吗?你就没有一句温和的话对我说吗?”似乎从那张红红的小嘴里吐出了这样的话。

他警觉地把手在眼睛前挥了几挥,那张面庞马上消失了。

他把信纸折好,放进信封里,刚要写信封上面的地址,那张脸又在眼前出现了,憔悴的

脸色,哀诉的眼睛,悲哀的苦笑。

他放下笔,绝望地搔他的乱发,半昏迷地说:“去吧,不要再纠缠我。”于是埋下头

把半个身子压在桌子上面。

“仁民,”高志元在床上唤道。他不回答。

“这又是一幕爱情的悲喜剧,”高志元带了怜悯的微笑说。

“你看,不到多少天的工夫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。怪不得别人说你浪漫。”

吴仁民觉得一阵心痛。他抬起头来,无意间把一只手压在高志元的纸包上面。他觉得触

到了一件硬的东西。

“这是什么?”他茫然地问道。

“你把纸包打开看吧。”

他把纸包拿过来,先把麻绳解开,打开纸包,剥去一层纸,又有一层报纸,还有一层

布,然后是一个小纸包。他现在知道纸包里面是什么东西了。他的心情突然紧张起来。

他把最后的一层纸剥去,手里就剩了一支发光的白朗宁小手枪,里面并没有子弹。他把

眼光定在那上面。他玩弄着手枪,忽然他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膛苦笑。

“这是从什么地方来的?怎么没有子弹?”他低声问。

“子弹给亚丹拿去了。我不愿意拿回家里来,怕你用它自杀,”高志元起初这样地开玩

笑,但是接着他又正经地用庄重的声音说:“是从蔡维新那里拿来的。工会会所一两天内就

会被搜查,我们有个朋友在捕房里做包探,他给我们漏出风声来的。”

“蔡维新会有危险吗?”吴仁民不等高志元说完,就关心地问道。

“大概不会有危险吧。工会会所里现在弄得很干净,捕房来搜查,也不会发现什么‘反

动’的证据,还怕他做什么。蔡维新这几天为这件事情弄得很忙。”

高志元的这些话很清楚地进了吴仁民的脑子里。他的眼前马上现出一个中年人的面孔,

略有一点瘦,脸色很黄,眼睛一只大,一只校这个人前些时候还常常来找他。这个人是一个

忠实的革命家,信仰单纯,但很忠实,很坚决。这个人整天忙碌地工作,没有疑惑,没有抱

怨。但是现在这个人还为信仰忙碌着,并且正受着压迫;而他呢,他却把他的精力完全浪

爱情上面了。是的,在这个时候别人正在从事艰苦的斗争,而他却在两个女人的包围里演

他的爱情的悲喜剧。他已经离开了运动而成为一个普通的人了。他现在跟张小川还有什么差

别呢?

这些思想像针一般地刺得他的心痛。一种从来没有感到过的义务观念突然来责备他。他

不能够替自己辩护。他也不能够再听高志元的话,这些话就像一条长的皮鞭在他的脑子上面

不断地抽着。他默默地站起来,把手枪放在桌上,自己走到窗前,望着窗外的静寂的弄堂。

“仁民,睡吧,你的爱情的悲喜剧演得怎样了?为什么今天这样激动?”高志元说着就

站起来,走到书桌前把手枪包扎好了,预备上床睡觉。

“你先睡吧。我现在还不想睡。我的头有点痛。”吴仁民的话还没有说完,电灯就突然

熄了,是住在楼下的二房东关了总开关。

高志元低声骂了一句,就往床上躺下,不再说话了。接着隔壁的钟声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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