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长安春色】4-6章(完结)(15/17)

本就糊涂,何况古人又有许多异体字,她这种「腹内草莽」的人自然为难。有时

她甚至暗自认同李林甫「苟有才识,何必辞学」的说法:搞政治,只要懂得人

懂得世情就好了,学那些千八百年以前的典籍干什么?

李林甫见裴璇神色不似作伪奉承自己,也不由得一笑,适才的诡异联想却仍

是盘绕脑中不去,使他神思昏昏。裴璇见他神色有些异样,问道:「仆射,我换

一盏热茶来?」

李林甫摇手:「不必了你坐过来。」

裴璇依言挪过,却忽然被他拦腰抱在怀里。她吃了一惊,有些紧张:被迫侍

奉他也有二十来次了,但每次和他作这样亲密的接触时,她还是时常生出些微恐

惧和抗拒。

然而她很快察觉,他并不像要有更进一步的举动:他将头埋在她的颈中,她

感到他呼吸的热气。他竟将身体大半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,他疲倦得如此沉重。

「仆射,你......」「嘘。」他轻声道。

他信任她。他看得出,这个小女孩儿虽然曾经当面忤逆他,却恐怕是最不会

对他造成伤害的一个。在浊世中,在朝堂上,这就是那种最为他所轻鄙的、耿直

而善良的,张九龄、严挺之式的性格但是在闺闱之中,这样明亮洁白的天性,却

令他珍视如宝珠。

当然这珍视也是隐秘而谨慎的。他不会对家中的女人们彻底交付、诉说他的

信任,她们距离他的生活太近,能够触碰到他太多的细节。这太危险。他曾和武

惠妃同谋:那时他心里甚至有一丝丝轻视,轻视皇帝的不谨慎,他竟能让这个武

家的女子影响他那么多。

于是他只是嗅着她鬓发肌肤间的香气,握住她柔嫩 小手,淡淡地道:「有些

累罢了今天萧炅走了,我去送他。」裴璇蹙了蹙眉,显然不甚清楚这消息的意义。

李林甫有些好笑地想,他也是真的累了,居然会和这么个痴娇女孩儿家说起

萧炅来。他决定用一种最浅近的方式告诉她:「你知道朱雀天街上铺的细沙么?

那就是天宝三年,萧炅做京兆尹时,下令从浐河运来,铺在路上的。」

果然她眼睛瞪大了。「那他可真是一个好官。」

裴璇做学生时相当不爱学历史,对天宝六年之前的唐史本不甚熟,平日也就

不敢谈及,生怕被人看出她不是当世之人破绽来。她只模糊听说从前朱雀大街

上都是灰土,雨后尤其泥泞,因道路难行,皇帝常常被迫下令罢朝。后来便有了

这层「沙堤」,官民受益,盛赞萧炅的做法,只是近几年来大家渐渐习以为常,

也就不大说起。

李林甫微微一笑:「是呀。」他伸手抽出她绾发玉簪,她一头如瀑青丝登时

流泻下来。他再度将头入她漆黑秀发间,一声不响。

忽然「剥」地一声轻响,床头银釭灯焰一跳,灯花爆了开来。

裴璇本已有了些困意,朦胧中却感到,李林甫拢住她后背的手重重抖了抖。

她迷糊地睁开眼,看着他伏在自己肩上的斑白头发,心中渐渐浮起一层稀薄

的怜意。

他像她的敌人,也像她的父祖,然而此刻他甚至也像她的孩子。她柔声道:

「是烛花。」然而李林甫终究无法继续安睡。他忽然站起身来,对着案头菱花镜

台整理衫绔,一语不发地走了出去。

裴璇推开窗格,只见明月在天,清辉如洗,李家池台楼阁浸在溶溶 月色中,

褪去了白日的华贵艳丽,惟余一片清雅温柔,他却不知向哪个方向去了。她听见

花木暗影里有宿鸟为他脚步所惊,扑棱棱乱飞,满庭花草的芳馨,似乎也为他的

匆匆步伐荡开一角,越发迷幻而不真实起来。裴璇不由轻叹一声。

却不知此刻,那孤独的老人,心中也在和她想同样的问题:若不能得一夕之

安寝,不能尽一日之欢笑,那么蟒袍玉带,丽服高馆,究竟又有何趣味?

所 不同的是,这个问题,于裴璇只是瞬间的幽幽一叹,而于李林甫,却是他

始终在努力弹压、却久已猖獗于他心底的恶魔。他尽可以除去任何他不喜的人

但对这无时不在,无法可除的心魔,他终归是无能为力。

「这促狭鬼!」杨钊恨恨地把虢国夫人遗下的帕子摔到几上,自语道,「勾

人的火来,又说要进宫谒见宅家!」

逼走了萧炅,他在府中得意庆功,当然也不敢张扬,为免惊动了李林甫,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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