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玉录(1-10)(6/27)
“我帮你。”吴道时示意。
吴灼犹豫一瞬,依言解开脖颈处的一粒扣子,白玉般的锁骨衬着无暇的美玉,更显清雅。
吴道时的喉结动了动,目光落在平安扣上,“嗯,好看。”
吴道时又和母亲聊了几句,才起身道:“营里还有事,先走了。令仪,母亲,好好休息。”他伸手,习惯想揉妹妹
发,看到一丝不苟的燕尾髻,手顿了顿,最终轻轻拍在她肩上,“回来了就好。”他转身离去,军装笔挺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英挺。
吴灼看着大哥离开方向,低摸摸颈间平安扣,温润触感传来。她转
对母亲笑:“大哥还是这样,总把我当小孩子。”
张佩如看着儿颈间玉扣,心
五味杂陈。她轻握
儿手:“你还小,将来我们母
怕是要指望他安身立命……他疼你就好。”
吴灼点
,笑容明媚:“我知道呀。”她拿起栗子蛋糕又咬一
,“娘,大哥带的点心很好吃啊,你尝尝。”
阳光温暖,竹影婆娑,疏影轩内,母慈,兄友妹恭。
远处,董姨娘怨毒眼神,如同滴湖面的墨汁,晕开不祥
影。
母两正聊得开心,管家老李过来传话,说是有桩账目纠纷要张佩如亲去处理。
吴灼便得了闲,想着去琉璃厂的书肆寻几本新出的译作。
她换上素蓝学生服,外罩一件半旧的银鼠灰呢子大衣,围了条米白色羊绒围巾,两条双马尾松松挽着就像外走去。
“大小姐,外风硬,要不让李伯送您?”小蛮追到月
门,手里捧着个黄铜手炉递给她。
吴灼回眸一笑,琥珀色的眸子在冬薄阳下清亮如水:“不必了,我想走走。许久没逛厂甸了,正好活动活动筋骨。”她接过手炉,暖意熨帖着手心,点了点小蛮的鼻尖,“说不定啊,我还在母亲之前回家呢,不必挂心。”
前门大街,声鼎沸。
年关将近,街市上格外热闹。
瑞蚨祥的绸缎庄张灯结彩,张一元茶庄飘出清冽的茉莉香,全聚德门挂着油亮亮的烤鸭,勾得
馋虫直冒。
卖年画的摊子沿街排开,杨柳青的胖娃娃抱着大鲤鱼,鲜艳夺目。
吹糖的老汉鼓着腮帮子,吹出活灵活现的孙猴子。
冰糖葫芦的叫卖声此起彼伏,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亮的糖壳,在冬阳光下闪着诱
的光。
力车夫拉着穿皮袍的客
,叮铃铃的车铃声混杂着汽车的喇叭声和骆驼队悠扬的驼铃声,织成一张热气腾腾、活色生香的北平市井画卷。
吴灼先是在来熏阁寻到一本新书《少年维特之烦恼》,复又在橱窗里看到一本美的《世界鸟类图谱》。
她翻开,目光掠过那些色彩斑斓的珍禽,最终停留在其中一页——一只灰鹤。
画中的鹤,长颈细腿,姿态优雅,眼神却带着一种孤高的警觉。
她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那灰鹤的羽毛,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。
她想起家中被囚禁的“灼儿”,想起父亲那漫不经心的语气,想起母亲眼中藏的痛楚与无力。
“小姐好眼光,这本图谱可是法兰西最新印制的,画得极是细!”掌柜的凑过来殷勤介绍。
吴灼合上书页,声音平静:“这本也要了。”她付了钱,将两本书仔细包好,抱在怀里,又慢悠
悠的去往琉璃厂东街的“汲古阁”。
店内昏黄如暮。
线装书堆叠成山,油墨与尘埃气息沉甸甸地悬在空气里。
沈墨舟指尖滑过发黄的书脊,目光落在一册薄薄的书上——列宁的《国家与革命》,封面包裹着《论语》的赭色书皮,纸页边缘焦黑卷曲,分明是焚烧后的残本。
吴灼路过的时候,瞥见昏黄的店铺内,沈墨舟正低伏案。
只见他从随身携带的旧公文袋里摸出一小瓶浆糊、一支秃了的毛笔,俯身修补书页。
微弓的脊背在长衫下显出一种书生特有的清癯。
浆糊的微酸气味在尘埃里弥散开,他下笔极稳,一点,一粘,一按。
那专注的神,如同在修复一段断裂的历史,或是在一座倾颓的城垣上,固执地砌上一块新砖。
“书遇火劫,字句犹存,幸事。”
“沈先生”
“吴同学”
“这本书在先生手里又焕发生机了。”吴灼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耳边的发。
“修复好了,吴同学想要看看吗?”
“真的可以吗?这书看起来很珍贵。”
“无妨。”
他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,像是穿透了什锦花园厚重的朱门,看进了那繁华锦簇下的囚牢。
“世如锁,”他语声低沉,却字字清晰,“愿它不只是一卷废纸,能成凿锁之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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