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妈妈是税务员(4)(14/19)

这种反应很满意。她好像觉得,只有这种具体的、能被感官捕捉到的苦,才能证明那些补药正在我的身体里,发挥著作用,才能让她自己心里,那些看不见的亏空和虚弱得到一点点虚假的填补。

而曾文静,则像一株生长在我们这个充满了药味和机油味的、沉闷世界之外的、不知名的植物。她身上,永远都带着一股干净的、混杂了阳光、墨水和她那件总是洗得发白的校服上,残留的肥皂泡的味道。

那个春天,她迷上了英语。

那不是我们课本上那种,“h r yu? n, hn yu, n yu?”式的、干巴巴的英语。她迷上的,是一种更遥远的、只存在于网络和磁带里的、带着音乐般韵律的英语。

我发现,她最近有了一个宝贝——一台小小的、半旧的随身听。那是她父亲从乡下中学淘来的、不知哪个老师用过的旧货,塑料的外壳边角都已经被磨得发亮,连放电池的那个小卡扣都断了,需要用一小截透明胶带,歪歪扭扭地粘着。她却非常珍惜,甚至用她妈妈织毛衣剩下的、淡黄色的毛线,给它打了一个小小的、刚好能套进去的保护套。

省里要举办一场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,我们县只有一个推荐名额。这个消息,像一颗小石子,在我们年级那潭死水里,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,但很快就平息了。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,省城是一个和北京一样遥远的概念,远不如讨论昨天晚上还珠格格里小燕子又闯了什么祸来得实在。

可这颗石子,却在曾文静的心里,砸出了一个很深、很深的坑。

她的目标,就是拿下这个名额。但她的动机,和那些想通过比赛获得加分、拿到奖状的同学,似乎完全不同。

有一次,在自习课上,我看到她正戴着耳机,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英汉词典,嘴里念念有词。我凑过去,小声地问她:“你这么拼命,就是为了去省里拿个

奖啊?”

她抬起头,把其中一只耳机递给我。那耳机的海绵套,已经有些发黄、破损了。我戴上,听到了一段极其清晰、纯正的、我从未听过的女声在朗读着什么。那声音,圆润、饱满,每一个单词的起承转合,都像音乐一样优美。它和我们英语老师那生硬的、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、把“hr”读成“树”的发音,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东西。

“你听,”她看着我,眼睛里,闪着一种近乎于信仰的、倔强的光,“这才是英语本来的样子。我觉得,一件美好的事情,就应该被这样对待。”

她所说的“好好对待”,是一种近乎于工程师的、充满智慧和耐心的、笨拙的抗争。

她没有去买那些昂贵的、全新的标准发音磁带,更买不起当时刚刚开始在我们县城里出现的、像个小宝贝一样被锁在玻璃柜台里的p3。她唯一的音源,是县里那个上网费贵得吓人的网吧。那里的电脑,屏幕还是那种大屁股的、泛着蓝光的纯平显示器。

她会用攒了好几个星期的零花钱,去那里开上一个小时的机。然后,从一些我看不懂的、全是英文的网站上,下载一些同样是英文的、名叫p3的音频文件。

可难题在于,如何把电脑里的声音,装进她那台只能播放磁带的旧随身听里。

我看着她,像一个最顽强的工程师,在用手里最简陋的零件试图搭建一架通往新世界的桥梁。她从一本不知从哪儿淘来的、旧的《电脑爱好者》杂志上,找到了一个土办法。她去县城里那个专卖电子零件的、像杂货铺一样的小店,花了几块钱,买来一个耳机插头,一小段电线和一个麦克风插头

然后,在一个周末的下午,她趴在我家的那张方桌上,用我舅舅程伟不知从哪儿弄来、又被他扔在角落里生了锈的电烙铁,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细细的铜丝,焊接在一起。

空气中,弥漫着一股松香和塑料烧焦的、刺鼻的味道。她的手指,甚至被滚烫的烙铁头烫出了一个亮晶晶的小水泡。她只是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,然后,继续埋头和那些不听话的、细小的零件较劲。

最终,她真的成功了。她焊出了一根两头带着不同插头、中间用黑色胶布缠得歪歪扭扭的、丑陋的“音频对录线”。

她会带着这根线和几盘空白磁带再去一次网吧。她把对录线的一头插在电脑的耳机插孔,另一头插在她那台旧随身听的麦克风插孔里。然后,在电脑上播放p3的同时,按下随身听的录音键。网吧里很吵,充满了键盘的“噼

啪”声和游戏里“r n h h!”的嘶吼声。她必须戴上耳机,全神贯注地通过监听,来判断录音的音量和效果,不能有一点杂音。

我看着她因为成功地转录了一段清晰的对话,而摘下耳机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、疲惫而又满足的笑容时,内心感到一种巨大的、混杂了心疼和敬佩的触动。

那个周末的下午,我们家的门,被敲响了。

来的人是曾文静。

她怀里,紧紧地抱着她那个用淡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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