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(5/6)
的东西都消失了。她的面貌上已经没有了勇敢、纯洁、热烈的痕迹。血一般的红,石灰一
般的香就把她的过去完全埋葬了。那个官僚摇摆着肥脸,用肥大的膀子抱着她的纤弱的身
子,那好像在说:“你看,我把革命战败了。”在经过了许多事变以后这个景象又突然
来到吴仁民的心。这个景象似乎生了许多根刺,刺痛他的心。难道革命果然被战败了吗?
难道革命果然跟着那个死去了吗?他忍不住愤怒地这样问自己。他在跟一种突然侵袭来
的幻灭战斗。
“那是不可能的。”他终于狂地吐出了这句话。他把手往旁边一挥,好像推倒一个敌
。“革命是不会死的。”他又愤怒地叫起来,但是声音含糊,即使
听见,也不会明白他
说的是什么话。过后他低声自语道:“毕竟是脆弱的东西,她们总是跟着环境走,很难
站住脚跟。无怪乎高志元常常骂。很多的
跑到我们的运动里面来,她们也曾多少做
过一些事,有些甚至是很勇敢的。但是等到她们找到了丈夫以后,她们就变成了另外的一
种。有的规规矩矩做太太,有的拿丈夫的思想做自己的思想。她们很容易为了一点小的利
益就牺牲了自己花费许多力制造出来的美丽的东西。她们不
惜自己,比男
还厉害。譬
如玉雯,为了极小的代价——安乐的生活,她就离开了我们。”他说到这里极力按住胸膛,
因为他的心又在痛了。
“毁灭吧,这个世界真是罪恶之窟。那样美丽的居然也给它断送了。”他又一次绝
望地叫起来。他的声音在黑暗中绝望地抖动着。他自己听见这声音,心里也起了大大的震动。
他挣扎地自问道:“难道我也是走近了生命的边沿,就要像陈真那样地灭亡,所以连怒
吼的力量也没有了吗?……”“仁民,你在同哪个说话?”他的话还没有说完,忽然高志元
在床上翻动身子,声音含糊地发出上面的问话。
吴仁民不回答,只是抚着他的痛得厉害的心。
“你为什么不睡?已经很迟了,”高志元继续说,便推开薄被坐起来。“空气闷得很,
你为什么把窗全关着?”
“窗都打开了,”吴仁民烦躁地说。
“那么为什么还是这样闷呢?”高志元苦恼地说。他走下床去扭燃电灯,但是电灯不
亮,总开关已经被二房东关上了。
“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囚笼,哪里有一点自由的空气。”吴仁民依旧烦躁地说话。
高志元走到窗前把静寂的弄堂和坟墓般的花园望了许久。忽然他把身子紧紧地压在窗台
上,用力在那上面揉了几下,里发出呻吟般的、压榨出来似的声音说:“我的腰又在痛
了。我这种痛苦,这种零碎的痛苦,总没有终结的时候。”
吴仁民掉过用同
的眼光看这个朋友。他的心痛增加了。在这个环境里他们两个
显
得多么软弱无力。他们从前以为自己是代表着世界的正义和真理的唯一力量,是这个黑暗世
界中的一线光明。可是如今连他们自己也不能够这样相信了。他们有什么力量来震动,来
碎,来毁灭这个罪恶世界呢?他们有什么力量来照彻这个黑暗世界呢?他们已经被零碎的痛
苦折磨得连怒吼的勇气也没有了。
“仁民,你把我杀死罢。这种生活我实在不能够忍受下去,”高志元无力地靠着窗台,
好像要倒下去似的,他用恳切的声音哀求道。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用语言表示不出来的切的
悲哀。
“要我杀死你?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?”吴仁民恐怖地、痛苦地问道。
“我的半残废的身体本来就不能够经历激烈的斗争,现在我也没有力量再跟零碎的痛苦
斗争了。并不要什么打击,我的病随时都会使我躺下去。”
“志元,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这样消极?”吴仁民忘记了自己的痛苦,同地问道,一面
伸出手捏住高志元的一只微微战抖的膀子。
“你不看见今晚上小川的样子?我希望别。我相信别
。
结果只是幻灭。”高志元生气地说。“美丽的幻影都成了过去的陈迹。现实只是一片残
酷的黑暗。从这里走到光明的将来,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长的岁月。也许那只是一个永远不
能够实现的梦,也许类是被命定了永远在黑暗中互相残杀,也许世界根本就不能够改造。
看见小川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,我对革命也没有把握了。”接着是几声长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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