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海残花录,修整版(1)(5/18)

臭。街上的木板路被春雨泡得发软,行走其上吱吱作响,鞋底粘满了湿泥。太阳一露面,空气便闷热如蒸笼,码头人们赤膊上阵,满身汗水地搬运棉包。我站在码头边,风拂过脸颊,竟有些黏腻,仿佛海水和汗味凝结成了雾气。这里,扛着棉花包往来的黑奶,不停被鞭打的叫骂声,以及背枪骑马的白人护院来回监视的景象,让我想起了曾在南洋见过的香料种植园,那里的英国人和他们管理的印度奶隶,亦是这般关系。

老卡特先

生的宅邸坐落于萨凡纳郊外,距市区不远,是一座白墙双层楼房,四周环绕着百余黑奶劳作的棉花园。田野里,黑奶们正忙着翻土施肥,为下月的棉花播种做准备。通往主宅的是一条两侧植有橡木的平整大道。

老卡特先生走在前头,引领我进入他的宅邸。他与一位看似黑白混血的管家简短交谈后,转身对我说:“你来得正是时候,我的家人和几位主要手下都在,我正好为你一一引见。”

老卡特穿过楼内各个房间,逐一向我介绍他的家人,语气中透着复杂的情绪:卡特夫人三十多岁,是续弦的英国下层白人妻子,面容清瘦,整日在家庭祈祷室的十字架前低诵《圣经》。她见我时仅略一点头,便继续低头读经,身边跟着一名黑发低头女奶

已故前妻所生的四个儿子——长子詹姆斯、次子霍华德、三子欧仁和四子查尔斯,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。这几个兄弟日常以打骂黑奶来彰显优越,高傲轻狂,喜好舞刀弄枪。

其中,霍华德尤为引人注目。他身着灰色预备役军官制服,身姿笔直挺拔,曾在南卡罗莱纳州查尔斯顿的堡垒军事学院攻读四年军官课程。如今美国无战事,军队规模较小,他毕业后只能以候补军官身份回家。因受过正规军事训练,口风甚严,从不传闲话,老卡特仅将我的中国身份告知于他,并要求他对我多加关照,保密我的真实身份。霍华德对父亲的要求认真应允。

霍华德对我的中国背景颇为好奇,将我拉到一旁问道:“我听军校教官说,英国人总能击败中国人,你们是不是已经全面投降,让维多利亚女王来统治你们了?”

我稍作停顿,答道:“朝廷近年虽割地赔款,吃了不少亏,但内外战事已持续二十年,至今仍在支撑,并未听说要全盘投降。”

他皱眉道:“这怎么可能?英国吞并了印度,奥斯曼也被收拾得七零八落,中国凭什么撑到现在?你这话听着不太真实。”

我低头不语,心中暗忖:朝廷腐败,军队无能,却仍在死撑。拖至今日,连我自己都感意外,更别提洋人了。

见我面露难色,霍华德又问:“你既然能为中国采购武器,必然了解中国军队的装备情况,能否跟我说说?”

我沉住气,如实答道:“中国军队每营五百至一千人,装备火炮三至五门,抬枪数十架,三分之一到一半的人使用鸟铳和洋枪,其余人使用长矛。”

霍华德语气轻蔑地说:“还有那么多人用长矛啊,难怪不是英国的对手。如此落后的国家,怎能不被我们

人征服?等你回中国时,你的主人可能已是维多利亚女王了。”

这个年轻人的好胜心因此得到了极大的满足,挥了挥手,放过了我。我心想,正是因为看到已经落后,朝廷如今才急于挽回,尽管困难重重,终究没有彻底放弃挣扎。正如诸葛武侯在《出师表》中所言:“国家疲敝,此诚危急存亡之秋,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,忠志之士忘身于外。”像林尚书、左先生等人,无一不是“受任于败军之际,奉命于危难之间”。

行至客厅,见一洋女倚窗而立,约莫二十出头,风华正茂,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。她绿眼如翡翠般清亮,熠熠生辉,似能洞穿人心;金发挽成高髻,丝丝缕缕在阳光下泛着柔光;雪白的丝裙勾勒出曼妙身姿,裙摆随风轻摆,优雅中透着南方贵族的雍容。她身姿挺拔,举手投足间尽是自信与魅力,眉眼间既有少女的娇媚,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与狡黠,宛如画中仙子,却又似一朵带刺的玫瑰,令人心动却不敢靠近。她瞥了我一眼,唇角微扬,似笑非笑,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戏谑:“爸爸,这便是你新找的伙计?瞧这模样,可不像寻常的土著。”她轻笑一声,转身离去,裙摆轻扫,留下一抹淡淡的茉莉香风,优雅得仿佛整个房间都为她而静止。

卡特先生带着几分得意与宠溺,介绍道:“这是我长女斯嘉丽,已订了婚事,过不了多久便要出嫁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,似是既骄傲又无奈。

我心中暗叹,这女子风华绝代,气质如江南仕女却又带着西洋贵族的傲然,教人心跳失序,难以自持。她的眼神与笑意,仿佛带着洋人故事里的勾魂海妖那般迷人的魔力,似温柔又似挑衅,叫人一见难忘。奈何我不过一介通事,寄人篱下,身份天壤之别,与她此生怕是再无交集,唯余这惊鸿一瞥,徒留怅然。  五子爱德华和小女儿卡洛琳,这对兄妹是现在的续弦所生。小小年纪已学着兄长们的样子,满口“北方佬该死”“棉花王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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