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妈妈是税务员(2)(6/16)

(8)

妈妈去市里参加培训的那一个月,是我记忆里,最漫长,也最奇怪的一个月。

她走的那天早上,天还没亮。她把我叫醒,把一叠用信封仔细装好的、零零散散的饭票和钱,交到我手里。她蹲下身子,帮我把衣领理了又理,那双总是很温暖的手,此刻却有些冰凉。

“晨晨,妈妈不在家,你要听王阿姨的话,自己按时吃饭,好好写作业。”她的声音,很轻,也很平静,但那双看着我的眼睛里,却藏着一片我看不懂的、深不见底的海。www.LtXsfB?¢○㎡ .com

我点了点头

她就那么走了,没有回头。我站在窗前,看着她瘦削的背影,消失在黎明前那片青灰色的晨雾里。

那一个月,我们家彻底地成了一座孤岛。

妈妈不在,屋子里那股熟悉的、混合著檀香皂和她独有体香的味道,一天比一

天淡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空旷的、带着灰尘味的寂静。我每天放学回家,第一件事,就是冲到电话机旁,看它有没有响过。但它总是沉默着,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

培训的前两个星期,妈妈每天晚上都会在固定的八点钟,从市里打来电话。电话是打到邻居王阿姨家的,王阿姨会扯着嗓子,在楼道里喊我的名字。每一次,我都会像一只听到了主人呼唤的小狗,飞快地冲出家门。

电话里,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好。那是一种我很久没有听到过的、带着一丝兴奋和新奇的轻松。她不会跟我描述城市有多繁华,而是会讲一些更具体的、我能听懂的小事。

“……晨晨,我今天在市里的新华书店,看到你上次想要的那套《郑渊洁童话全集》了,装在一个大盒子里,可漂亮了,妈妈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上。”  “……我们宿舍楼下,有一家卖生煎包的,味道跟你外婆做的很像。我今天早上吃了四个。”

“……今天上课,老师讲了”反倾销税“,我以前只在书上看过,今天才算真正弄明白……”

她讲这些的时候,声音里带着一种重新找回学生时代感觉的、淡淡的雀跃。有时候,她会突然停下来,压低声音,用一种更亲密的、分享秘密般的语气说:  “……你吕叔叔今天还问起你了,问你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没有。”

口中的“吕叔叔”,说得那么自然,仿佛他真的是我们家庭里一个不可或缺的成员。

我能感觉到,电话那头的她,是快乐的,是充满希望的。她像一棵长期处在阴影里的植物,终于被移到了阳光下,每一片叶子都在努力地舒展开来。

但这种舒展,并没有持续多久。

从第三个星期开始,妈妈的电话,变得不再那么准时了。有时候会推迟到九点,有时候,甚至一整个晚上都不会响起。

就算打来了,她的话,也变得特别少。不再跟我讲那些市里的新鲜事,只是匆匆地问我几句“吃饭了没”、“作业写完了吗”,然后就挂断了。她的声音,也失去了原有的活力,变得很疲惫,很沙哑,像是在很吵闹的地方扯着嗓子喊了很久一样。

有一次,我甚至在电话里,听到了她那边传来“哗啦啦”的、搓麻将的声音,还夹杂着男男女女的、高声的谈笑。

我问她:“妈妈,你在干什么呀?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,然后她才用一种含糊不清的语气说:“……没,没什么。在……在跟同事们,闲聊呢。”

我不知

道什么样的闲聊,需要伴随着那么嘈杂的麻将声来进行。

那个月,我过得浑浑噩噩。白天在学校,看着曾文静和林海峰他们,我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,隔着一个暑假的距离。而晚上,守着那部时而响起、时而沉默的电话,我又觉得自己和那个身在市里的妈妈,隔着一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、喧嚣而又陌生的世界。

一个月后,妈妈终于回来了。

她回来那天,是舅舅程伟开着一辆不知从哪儿借来的、破旧的面的车,把她从长途汽车站接回来的。

她瘦了,也黑了,但整个人,却像被一层看不见的、冰冷的玻璃罩子给罩了起来。她不再像走之前那样,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。她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、不动声色的、心事重重的妈妈。

她给我带回来了那套精装版的《郑渊洁童话全集》,但交到我手里时,却没有像以前那样,笑着摸摸我的头

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拿去吧。”

舅舅程伟看着妈妈这副样子,有些奇怪,但还是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说:“姐,你看你,去城里进修了一个月,怎么回来还一脸不高兴?是不是培训太累了?”

妈妈没有理他。她径直走进卫生间,把门关上。里面,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。

那天晚上,我半夜起来上厕所,看到妈妈并没有睡。

她一个人,坐在客厅的黑暗里。她没有开灯,手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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