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妈妈是税务员(3)(6/15)

了一样东西。

那是一张小小的、白色的名片。

她把那张名片,轻轻地,放在了王老师那张堆满了作业本的、凌乱的办公桌上。

“王老师,”她说,声音,依旧是那么的平稳,那么的客气,“这是我们县教育局,人事科张科长的名片。我跟张科长,还算熟悉。他前几天还跟我提起,说今年,市里正好有一个‘优秀青年教师’的评选名额,很难得。他说,王老师你很年轻,业务能力也很强,是重点的考虑对象。”

王老师的目光,落在了那张小小的、白色的名片上。他脸上的血色,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褪了下去。他那张原本还在滔滔不绝的嘴,张了张,想说什么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办公室里,那盏昏黄的台灯,灯光下有细

小的灰尘,在飞舞。墙上那只老旧的石英钟,依旧在发出“嘀嗒、嘀嗒”的、不知疲倦的声响。

妈妈看着他,那眼神,像是在看一只不小心掉进了陷阱里的、可怜的动物。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。

她只是转过身,牵起我那只冰冷的手,用一种平静到近乎于冷漠的语气,说:“何晨,我们回家。”

走出教学楼的时候,天已经完全黑了。

外面那场夹杂着冰晶的冬雨,不知何时,已经停了。西边的天空,只剩下最后一点点尚未被夜色完全吞没的、像死鱼肚皮一样的、灰白色的光。

妈妈拉着我,走在那条熟悉的、铺着青石板的老街上。她的手依旧很用力地攥着我的手。

我们俩,谁也没有说话。

我只是看着她那个在昏暗的路灯下,被拉得很长很长的、瘦削的背影。

从学校回家的那条路,我跟着妈妈,走了很久。她的高跟鞋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,发出“笃、笃、笃”的、孤独又固执的声响,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钟,在丈量着这条漫长而又寂静的路。她没有再牵我的手,只是一个人,在我前面,走得不紧不慢。我看着她那个在昏暗的路灯下,被拉得很长很长的、瘦削的背影,忽然觉得,她像一只刚刚打赢了一场恶战,却也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母兽。

回到家,屋子里有一股冰冷的味道。妈妈脱下那件米色的风衣,随手搭在椅背上。她坐在那张掉了漆的方桌旁,从口袋里,拿出了那张小小的、白色的名片。她没有看,只是用手指,一遍又一遍地,轻轻摩挲着名片光滑的、带着棱角的边缘。她的脸上,没有胜利的喜悦,反而有一种更深的、我看不懂的疲惫,像是在掂量着一件不属于自己,却又不得不暂时保管的、滚烫的东西。

我当时并不完全明白那张名片的力量来自哪里,但我隐约觉得,那和我抄了李凯的数学作业,就必须在下一次语文考试时,把我的答案给他看,是差不多的道理。只不过,妈妈欠下的这份人情,比我欠下的一篇作文,要重得多,重得让她那双总是很稳的手,都显得有些拿不住。

我又想起了妈妈曾经说过的那句话。

“程伟,”她说,“这个世界上,没有无缘无故的好。别人给你一分,你就要想着,将来要怎么还上十分。我们这种人家,欠不起。”

看着此刻摩挲着那张白色名片的妈妈,我忽然模模糊糊地感觉到,她自己似乎正在应验着她对舅舅说过的这句话。

那次误会之后,我们家的空气变得

很奇怪。妈妈对我,有了一种近乎于神经质的关注。她不再只是关心我的成绩,而是开始关心一些更细微、更让我感到不自在的事情。她会每天仔仔细死地检查我校服的袖口和裤脚,如果发现一点点的泥点,她就会立刻换下来,用刷子蘸着洗衣粉,一遍又一遍地刷,那架势不像在洗衣,更像是在清除某种看不见的、会传染的病毒。

我能感觉到,那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,像一根小小的、看不见的刺,扎进了她的心里。回到家后,她没有再多问我一句关于王老师的事,也没有再提那张白色的名片。但她越是这样沉默,我就越觉得,那件事在她心里并没有过去。

我当时只是觉得,妈妈可能就是生气我上课不认真听讲给她丢了人。我甚至因为王老师后来在课堂上再也不点我名、再也不多看我一眼而感到一丝庆幸和轻松。

直到很多年以后,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,妈妈那天晚上,在那间昏暗的教师办公室里,究竟看到了什么,又失去了什么。

她看到的,大概不是一个简单的、脾气暴躁的年轻老师,而是一个微缩的、她无力改变的世界。在这个世界里,一个手握着最微不足道权力的普通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、仅仅因为“心情不好”,就对她的儿子施加公开的羞辱。而她却必须依靠另一张不属于她的、更高级的权力名片才能换来儿子最基本的、不被欺负的权利。

她更害怕的,或许是这种胜利的代价。她用一种自己最鄙视的方式,饮鸩止渴般地解决了一个小麻烦,却也让她自己,更清醒地看到了那条看不见的、牵在她身上的线。她大概是在那一刻,彻底地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

地址发布邮箱:Ltxsba@gmail.com 发送任意邮件即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