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妈妈是税务员(3)(9/15)

许,算是一种笑声。

但那笑声里,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。它尖锐,冰冷,像一小块冰,掉在了烧红的铁板上,“呲”的一声就消失了,只留下一缕微不可闻的、自嘲的青烟。它不像哭声那样,是温热的、湿润的、能让人感到悲伤的。它像一根冰凉的、细细的针,瞬间刺破了夜晚的寂静,也刺痛了我的耳膜。

我的心,在那一刻,不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一下,而是像被这根冰凉的针给狠狠地扎了一下。

我宁愿听到她放声大哭。因为哭是我能听懂的语言。可那一声短暂而又冰冷的、不知是何意味的轻笑,却像一个我完全无法破译的、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号,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、从脊背升起的、彻骨的寒意。

我忽然觉得,帘子后面那个一动不动的、黑暗中的妈妈,在听完舅舅那句“强者永远是强者”的醉话后,她不是悲伤,也不是绝望。

舅舅狂欢了很久,直到电视里开始播放颁奖典礼,他才像一滩烂泥一样,瘫倒在椅子上,沉沉地睡了过去,嘴里还嘟囔着“罗纳尔多……牛逼……”之类的梦话。

我关掉电视,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。只有舅舅那沉重的、带着酒气的鼾声,和墙上石英钟“嘀嗒、嘀

嗒”的声响。那鼾声,像一台破旧的、漏气的鼓风机,一下一下地吹着这个夏夜里沉闷的空气。

我悄悄地走到帘子边,掀开了一个小小的角。

妈妈没有睡。

她只是坐在床沿上,背对着帘子的方向。我们家那盏十五瓦的床头灯没有关,昏黄的光像一层薄薄的、温热的蜂蜜,涂在她那个微微弓起的、瘦削的背影上。

她的脚边,放着一只专用的搪瓷脸盆,里面盛着半盆清水。她刚从单位回来,脚上还穿着那双出门时穿的、浅灰色的、带着细密竖条纹的丝袜。或许是走了一天的路,天气又闷热,她正微微俯下身,一只手轻轻地、极其缓慢地,将右脚上的丝袜,从脚踝处一点一点地往下褪。

她的动作,很轻,也很慢,像是在剥开一层脆弱的、半透明的蝉蜕。那层薄薄的尼龙织物,随着她的动作,慢慢地卷曲、堆叠,露出了她那截因为长时间被包裹而显得异常白皙、细腻的脚踝。

褪到一半,她停了下来。她没有立刻把袜子完全脱掉,而是将那只还包裹着半截丝袜的脚伸进了清凉的水盆里。我听到一声极轻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、满足的叹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。

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,让那只脚浸在水里。水很清,我能看见那层浅灰色的、被水浸湿后变得近乎透明的丝袜,是如何紧紧地、像第二层皮肤一样,贴合着她脚背的每一寸肌理。透过那层薄薄的织物,她那圆润的脚趾轮廓若隐若现。

过了一会儿,她从盆里抬起脚,水珠顺着那层光滑的尼龙表面无声地滑落。然后,她才继续刚才的动作,把那只湿漉漉的、带着凉意的袜子,从脚上完整地、轻柔地褪了下来。

她把那只换下来的、还带着她体温和水汽的袜子随手搭在了床头的铁栏杆上。

然后,她又换了另一只脚,重复着刚才那一整套缓慢而又固执的仪式。

我看着那只被挂在床头栏杆上的、湿漉漉的浅灰色丝袜。在昏黄的灯光下,它不再像平时晾在卫生间里那样,带着一种干净的、属于织物本身的僵硬。它软软地、服帖地垂在那里,袜口那圈宽边的蕾丝还保持着一个被她小腿撑开过的、小小的弧度。它像一只刚刚蜕下的、还带着生命余温的蛇皮,安静地散发着一股混杂了皮革、汗水、灰尘和她独有的、淡淡的体香的、极其复杂的味道。

那味道,我隔着好几步远,仿佛都能闻到。它不像蜂花牌檀香皂那么清冽,也不像樟脑丸那么刺鼻。那是一种更私密的、只属于她的、让我感到莫名心安,

却又忍不住心跳加速的味道。

我看着她那个在昏黄灯光下,显得格外单薄、孤独的背影,看着那只安静地挂在床头的、散发着复杂气息的丝袜。在屋外舅舅那震耳欲聋的鼾声里,我忽然觉得,我们这间小小的、隔着一道印花布帘子的屋子才是这个世界上,唯一真实、唯一重要的地方。

帘子外面的那个世界,那些关于足球的、震天的狂欢,那些属于男人的、粗鲁的呐喊和胜利,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星球上的、与我无关的、一场喧嚣而又虚假的梦。

我就那么站着,看着,直到眼睛都有些发酸。

我没有去想她为什么不高兴,也没有去想那些我看不懂的、属于大人的烦恼。

我只是觉得,能这么看着她,真好。

舅舅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。他醒来后,头痛欲裂,抱着脑袋喝了好几杯凉白开。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晚上的狂欢和失态,只是一个劲儿地抱怨,说二锅头的后劲太大。

妈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,早早地起了床,给我冲了麦乳精,然后就又坐在了窗前。不过,她没有再织毛衣,而是拿出了一本厚厚的、印着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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